“我们被日常生活琐事逼迫出了一点生活智慧,这并不假。只是我们想尽办法去阐释和描绘的的东西,前人早就把它说的通透,没有发挥的余地了。所有的事情,都不是空前绝后。”

酒徒

男人拉着女人的胳臂,他的肩膀东倒西歪,话语也模糊不清。皮肤接触到的地方热得燃烧起来,灼伤了女人的神经。烧烤店外的夜晚很明亮,这座城市像一只温柔的野兽安静将声音吞噬,只剩下画面和一张一闭的嘴。

“等一会儿……” 男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,然后又大声重复,“等一会儿!” 他抬起头来,眼睛里蒙着迷离的酒气,皱皱眉头像是在分辨面前的人是谁,然后又舒展开来。他打了个酒嗝,手抓得更紧,缓缓站了起来。重心不稳地又要向旁边跌去,女人“啧”的一声又把他扶正。

“对不起,他就喝多了,对不起啊。” 她向旁边桌上的人道歉,鲜艳而红润的口红和这吵闹的小店格格不入,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,低下眼帘时,睫毛像一层黑色的幕布,浓密纤长。

男人紧紧拉着女人的胳臂,另一只手扳住她的肩膀。“你等一会儿!听见了吗!”

“我听见了!你叫叫叫的烦死了!”

“我跟你说等一会儿!” 男人的声音盖过了烧烤店里其他的嬉笑声,其他人好像都停下来看他们。目光像冰冷的水蛇蜿蜒在女人的身上——她尴尬地别过脸,小幅度地想要挣脱开男人。

“你,等一会儿……” 他的音量渐渐弱了下来,呼吸中都带着酒气,每一寸的毛孔里都好像蒸发着体内的酒精。他的大脑迷糊不清,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放手,所以抓的更紧。

“不是……不是……我想让你,等一会儿……” 男人摇着女人的手臂,低声下气地说,“等一会儿再走……”

时间都凝固在他的掌心里,男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时而重如泰山,时而轻如鸿毛,在烧烤店里,和烧烤店的屋顶上徘徊。他好像能感受到上空的空气,一点一点吹冷他的身体。月光很明亮,他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中秋节。为什么要在烧烤店过中秋节?他不禁质问起自己,然后低头看着地面上那个落魄的自己。

男人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人的样子,然后慢慢回味起来。因为记忆太久远,所以人物地脸都模糊不清起来,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片段,某一个回头或是声音。可现在他看着身前的女人,他的手还抓着她的胳臂,可距离已经远到无法触及。他像喝着珍藏多年的茅台,80年的茅台,一口都不愿意浪费,真想喝进去再吐出来,再喝进去再吐出来。就这一口也能让他回味很久。

可是女人不喜欢喝酒,他一直都知道。她讨厌沾上一丝酒气,她的头发永远都那样一丝不苟,脸上总是冰冷的白皙,眼睛像是刀片一般锋利。他讨厌女人看他的方式,透过他那酒气迷朦的眼睛里,看到的女人忧郁的脸庞。这么多年,男人在时间中蹒跚,苟延残喘地保留了以往的一丝气息。可女人却像是在时光中凝固的雕塑,她的美丽只会被打磨得更加耀眼。有什么东西死掉了,在他的酒杯里,在女人的胭脂里,可男人不知道是什么。

当悬浮在空中的男人的灵魂重新掉回地面,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,指节发红,粗糙的手心里泛着汗水,身前的女人已经消失在街巷的黑暗中了。

店里终于又吵闹起来,但是在那些声音里隐藏着交头接耳地议论,仔细去听又消失了。男人终于踉跄着跌在自己的椅子上,塑料在地面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,男人终于不说话了。他好像是死了一样闭着眼睛,脸上依旧带着醉酒的潮红,杂乱的胡渣零零碎碎贴合在他的下巴上,嘴角还带着烤串的肉油。男人的手拍打在桌面上,像盲人一样摸索着桌上的酒瓶,抓起来就往嘴里灌。放下时,玻璃瓶狠狠敲在桌面上,颇有一番架势。

他真的以为对面还有人在和他喝酒,举起酒杯大喊一句干杯,又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瓶。淡黄色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,在他的下巴上凝成一滴滴水珠,浸湿他白色的廉价衬衫。他恍惚地以为女人正坐在对面,忽然就难过起来。房子会有,车子也会有的!他这么说道,所以,你再等一会儿……

再等一会儿……

干杯!他又灌下一瓶,干杯!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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