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坐在床上，说着那些事情曾近的事情。

“那天啊，二狗子就跟俺说，他碰上了别村儿的一姑娘。他说那姑娘老漂亮了，扎俩小辫儿，走起来一蹬一蹬的。那脸儿，粉嫩粉嫩的，还有俩酒窝，就老漂亮了。

二狗子啊，就给了那姑娘，一朵野菊花儿。他说那山崖子里头就这么一朵儿，那姑娘看到了肯定高兴。二狗子就说，那姑娘啊，就对他那么一笑。诶哟，就把他那魂儿啊，给勾走咯。

俺不信，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大闺女儿，偏偏让你这斯给碰上了。二狗子听俺这么一说，就笑咯，像开了花儿似的，笑得可开心了。

他说啊，老陈，你不知道，那野菊花儿，可美了。那大妹子，也可美了。”

“其实也不是啥，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儿，都给那地主去放牛。有天儿啊，那牛从山上掉下去咯，俺们也不敢回去，俺就说，跟着红军走呗，跟着红军看那地主能把俺们怎么地儿了！

后来啊，遇险了，这帮小兔崽子也就不知道怎们弄的，嘿嘿，跟那阎王手里把俺又给抢回来咯。俺醒过来看他们啊，一个个都笑得贼开心贼开心了，那嘴咧的，没心没肺的似的。

俺就也跟着笑，也笑的老贼老贼的。”

“那算盘儿啊，也是个老机灵，就想着怎么去搞那个政委咯，那个营长咯。可就是这个算盘儿啊，俺就是忘不得啊。算盘儿他啊，老悔棋，俺们没有棋子啊，就拿石头。他就老钻空子，机灵的很。

他给俺们做饭，给俺们抗东西，上线打仗的时候也抗，下线休息也抗。你别看他那傻样儿，其实还蛮聪明的。

他还有个大妹子咯，长得好看，跟算盘儿一点儿不像。俺们都喜欢他那个大妹子哦，那大妹子总给俺们带野果子，比算盘儿的饭好吃，俺们都吃那野果子。

可是现在，想吃也吃不到那小兔崽子的饭咯。”

“这帮小兔崽子临死前，天天跟俺念叨，说，老陈啊，记住咯，可别忘记咯，这些事儿你也得替俺们给做咯。俺听着，一直听着，俺就一直答应，一个个都答应。

他们一个个的也都笑啊，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儿咯，躺在那炕上，头上还绕着白布。脸还是像俺见到他们的时候一样，黑不溜秋的，一双眼睛老贼的。小兔崽子啊，全都没良心，把他们还没做的事情，一股脑全都扔到俺身上。

俺就一个一个答应，然后看二狗子笑，看算盘儿笑，看这群小兔崽子都笑。”

“他们，不是小兔崽子，是你的兄弟吧。”

老陈愣了一下，然后，眼里泛起了泪光。

“啊，是啊，都是兄弟，都是俺的————

兄弟啊。”

他笑着说，“把这些事儿说出来，俺也终于能睡个安心觉咯。”

老陈合上的眼，也再也没有睁开来。

这次，没有人能够把他从阎王哪儿抢回来了。